牛蹄踏春:田野间争先恐后的生存画卷
清明刚过,田埂上的草芽还沾着夜露,老黄牛王的鼻腔里就钻进了新翻泥土的腥气。它站在村东的打谷场边,看着远处的田垄上已经扬起了几缕烟尘 —— 那是邻村的牛群正在抢耕春田。去年就是因为慢了三天,最好的那片黑土地被张老栓家的水牛占了先,自家的小牛犊们整个夏天都只能啃带着沙砾的草料。
“哞 ——” 老黄牛王对着身后的牛群长嘶一声,声音像闷雷滚过刚解冻的河床。正在啃食嫩草的牛们立刻抬起头,铜铃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躁动。最壮实的黑水牛甩了甩尾巴,蹄子在地上刨出浅坑,显然已经按捺不住。去年它就是因为抢不过邻村的公牛,被分到了最贫瘠的坡地,脊梁上至今还留着被荆棘划破的疤痕。
春耕的号子在晨雾中响起时,牛群像被解开缰绳的潮水,朝着田野的方向涌去。老黄牛王跑在最前面,蹄子踏在湿润的泥土上,溅起的泥点打在身后的黄牛身上。黑水牛紧随其后,庞大的身躯撞得路边的野花纷纷倒伏,它的目标很明确 —— 去年被抢走的那片黑土地,今年必须夺回来。
田垄间的竞争比想象中更激烈。邻村的黄牛群已经占了半条田埂,领头的花牛正用犄角顶开一块碍事的石头,显然是在为耕地清障。老黄牛王没等站稳,就朝着花牛猛冲过去,两只牛角 “哐当” 一声撞在一起,震得周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去年就是这只花牛,用同样的招数撞得它后腿瘸了半个月。
“哞!” 黑水牛发出一声怒吼,从侧面迂回过去,用宽厚的身躯将邻村的一头黄牛挤到了田埂边缘。那黄牛脚下一滑,半个身子陷进了刚解冻的泥坑里,挣扎着发出哀鸣。黑水牛没有停留,继续往前冲,它知道现在每一秒都可能决定整个春天的收成 —— 肥沃的土地就那么多,抢不到的牛只能去啃硬土块。
太阳升到头顶时,田垄上已经划分出了清晰的势力范围。老黄牛王的牛群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黑土地,邻村的牛群被挤到了边缘的沙土地带。黑水牛站在去年失去的那片土地上,用蹄子轻轻扒拉着泥土,里面的蚯蚓和草根清晰可见,它满足地打了个响鼻,仿佛已经闻到了秋天的麦香。
但竞争并没有结束。午后的阳光刚把牛背上的水珠晒干,村西的草坡上就传来了骚动 —— 那是地主家的草料车过来了。今年的第一车苜蓿草堆得像小山,嫩绿的叶片间还夹杂着金黄的油菜花。老黄牛王第一个反应过来,甩开还在耕地的犁耙就往草坡冲,身后的牛群立刻跟了上来,刚才还井然有序的田垄瞬间乱成一团。
黑水牛跑得最快,庞大的身躯撞开了挡路的篱笆,率先冲到草料车旁。它低下头,贪婪地啃食着最顶端的苜蓿,嘴角的汁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草地上。紧随其后的黄牛们也不甘示弱,有的用犄角推开同伴,有的干脆跳上草料车,把整个脑袋埋进草堆里。最瘦弱的那头母牛被挤到了外围,只能焦急地转圈,时不时发出几声委屈的哞叫。
“停下!” 老黄牛王突然抬起头,对着混乱的牛群低吼。它看到那头发情的公牛正用犄角顶着母牛的后腿,而草料车已经被掀翻了一角,鲜嫩的苜蓿散落在泥地里,沾上了不少沙砾。去年就是因为争抢草料,三头牛被锋利的草叉划破了皮肉,整个冬天都在舔舐伤口。
牛群渐渐安静下来,却还是舍不得离开散落的草料。黑水牛叼着一束苜蓿,犹豫着要不要让给母牛,它的孩子去年就是因为吃不到足够的草料,在寒冬里没能挺过去。最终它还是往后退了半步,让出了一小块空地。其他的牛见状,也纷纷效仿,虽然还是免不了互相推搡,但明显收敛了许多。
傍晚的霞光给田野镀上了一层金红,牛群拖着疲惫的身躯往牛棚走去。老黄牛王走在最后,看着田垄上深浅不一的蹄印,忽然明白了争先恐后的意义。对牛来说,这种竞争从来不是为了炫耀力气,而是为了生存 —— 肥沃的土地、充足的草料、安全的栖息地,每一样都需要用蹄子和犄角去争取。它们看似笨拙,却懂得在春天抢占先机,才能在冬天不至于挨饿。
夜里的牛棚格外安静,只有牛反刍的声音在黑暗中起伏。黑水牛悄悄把嘴里的苜蓿吐出来,推到那头瘦弱的母牛面前。母牛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低下头啃食起来,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。老黄牛王躺在干草堆上,听着这细微的动静,嘴角露出一丝欣慰。它知道,明天太阳升起时,牛群还会为了新的目标争先恐后,但在那些粗重的喘息和碰撞声里,总有一些温情在悄悄流淌。
第二天一早,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牛棚,老黄牛王又对着牛群发出了长嘶。这次的目标是村后的水塘 —— 春天的第一波鱼群就要来了,谁能先占据最好的位置,就能享用到最鲜美的鱼食。牛群再次躁动起来,黑水牛依然跑在最前面,但这次它特意放慢了脚步,等了等身后的母牛和小牛犊。
牛蹄踏过青石板路,发出整齐的 “哒哒” 声。它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,像一群奔赴战场的士兵,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于昨日的从容。老黄牛王跟在队伍中间,看着前面互相照应的牛群,忽然觉得,所谓的争先恐后,其实是一种在竞争中学会守护的智慧。就像这片土地上的春天,既要争分夺秒地生长,也要懂得为彼此留出空间。
水塘边的竞争如期而至,却少了几分血腥,多了几分默契。黑水牛把最浅的水域让给了小牛犊,自己则跳进深水区,用蹄子搅动着水面,把鱼赶到同伴们的嘴边。老黄牛王站在岸边,看着这一幕,鼻腔里再次钻进了泥土的清香。它知道,今年的春天,它们不仅能抢到最好的土地和草料,还能守住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—— 那是刻在牛骨头上的,既懂得争先,也懂得分享的生存哲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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