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踞寒崖:凛冬惩戒与迎春序曲
腊月的寒雾像一块浸了冰水的棉絮,把整个山林裹得密不透风。虎趴在百丈崖的冰棱下,前爪搭在一块冻裂的岩石上,目光穿透雾霭,落在山脚那片被蹂躏的菜地 —— 三天前,那片整齐的白菜畦还泛着青碧的光泽,此刻却只剩下翻卷的菜叶和散乱的蹄印,那是野猪群夜间肆虐的证明。更让它怒火中烧的是,李老汉用来守菜的稻草人被拦腰折断,草屑混着泥土撒了一地,像一具被亵渎的尸体。
这种肆意行凶的行径已经持续了半月。先是西坡的鹿群被不明野兽咬伤了三只,接着是王家洼的蜂箱被掀翻,最后连寺庙里的放生池都被搅得浑浊不堪。山民们私下里传言,是山里的 “山魈” 作祟,可虎知道,那是一群被赶出族群的公野猪,领头的老黑猪獠牙上还挂着风干的兽毛,眼神里的凶光比崖上的冰棱更寒。
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,虎抖落身上的霜花,像一道黄色的闪电窜下崖壁。它的爪尖在结冰的石路上留下深深的划痕,每一步都踩在野猪群留下的蹄印里 —— 那些蹄印杂乱无章,却始终朝着山民聚集的村落延伸,带着一种挑衅般的嚣张。在一片被啃光的红薯地旁,它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,拨开冻硬的秸秆,发现了一只被啃得只剩骨架的山羊,肋骨间还卡着半截野猪的獠牙。
“吼 ——” 虎对着雾霭低吼一声,声音震得枝头的冰棱簌簌坠落。它记得这只山羊,是张寡妇家唯一的牲畜,上个月还看到它跟着寡妇的小儿子在溪边饮水。此刻那孩子的哭声仿佛还在风中回荡,像一根细针,扎得它胸腔发闷。
循着野猪留下的腥气,虎在黑风口的溶洞前停了下来。洞口散落着啃剩的骨头,几只小野猪正围着一块带肉的胫骨争抢,发出哼哼的贪婪声响。老黑猪蹲在洞中央,用獠牙刮着岩壁上的苔藓,仿佛整个山林都是它的私产。听到虎的脚步声,它缓缓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惧意,反而用前蹄扒拉了一下地上的骨头,像是在炫耀战利品。
虎没有废话,纵身跃起时带起的风卷着冰粒,打在洞壁上噼啪作响。老黑猪显然没料到这只老虎会单独来袭,慌忙竖起鬃毛,却被虎的前爪按在地上。它的獠牙徒劳地挥舞着,在虎的前臂上划出几道血痕,血珠滴落在冰地上,瞬间凝成了红色的冰晶。虎没有咬它的喉咙,而是用尽全力一拧,只听 “咔嚓” 一声,老黑猪的前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来 —— 它要让这畜生活着记住,有些界限绝不能碰。
其他的野猪吓得屁滚尿流,争先恐后地往洞外钻,却被虎用尾巴扫倒了一片。它没有追赶,只是用爪子指着洞口的方向低吼,那些半大的野猪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雾里,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拖拽。溶洞里只剩下老黑猪的哀嚎,像一把钝锯子,在寂静的晨雾里来回拉扯。
清理完野猪,虎拖着流血的前臂往回走。路过土地庙时,看到几个山民正往树上挂红灯笼,竹骨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。为首的王老汉正指挥着年轻人贴春联,“一元复始” 的横批在风中猎猎作响,墨汁的香气混着松烟的味道,驱散了些许血腥气。
“大老虎,来暖和暖和。” 王老汉看到虎,笑着递过来一块烤红薯,焦黑的外皮上还冒着白气,“昨儿个梦见你了,就知道你准能收拾那些畜生。” 虎低下头,用鼻尖碰了碰老汉的手背,红薯的暖意顺着毛孔钻进皮肤,比崖上的阳光更让人舒坦。
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跑过来,把一串红绸系在虎的脖颈上:“阿爹说,系上这个,邪祟就不敢来了。” 红绸在风中飘动,像一团跳动的火苗,映得虎的皮毛都染上了几分暖意。它忽然注意到,庙后的腊梅开了,金黄的花瓣顶着薄霜,在寒雾里透出倔强的香,那是冬末最早的春信。
入夜后,虎卧在庙前的石碾上,看着山民们点燃的篝火。火光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人影,夹杂着孩子们的笑闹和老人的咳嗽。李寡妇端着一碗热粥走过来,放在石碾旁的石头上,轻声说:“谢谢你,大虎。”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却比白天多了几分安定。
虎舔了舔热粥,米粒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,在胃里漾开一片暖意。它抬起头,看到猎户们正在加固栅栏,妇女们则在缝补被野猪撕破的衣物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,却没有了往日的惶恐。远处的田埂上,几只野兔探出头来,对着篝火的方向张望,仿佛也嗅到了安宁的气息。
后半夜,雪又开始下了,落在灯笼上发出簌簌的声响。虎站起身,往百丈崖走去,红绸在风雪中猎猎作响。路过西坡时,它看到鹿群正依偎在松树下,受伤的母鹿身边多了一只小鹿,绒毛上沾着雪花,像一团雪白的棉絮。溪水边的柳树上,不知何时落了几只麻雀,在枝头互相梳理着羽毛,啾鸣声里带着春的期待。
天快亮时,虎回到了百丈崖。它趴在熟悉的冰棱下,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。风雪过后的天空格外清澈,启明星在远处闪烁,像一颗缀在蓝丝绒上的钻石。崖下的腊梅香随着风飘上来,越来越浓,仿佛在宣告着某种新生。
它忽然明白,“肆意行凶势难容” 不仅是对恶的惩戒,更是对善的守护。那些挂起的灯笼,点燃的篝火,还有山民们重新扬起的笑脸,都是寒冬里最坚韧的迎春信号。就像崖缝里的野草,即使被冰雪覆盖,也会在石缝深处积蓄力量,只等一声春雷,便会破土而出。
当第一缕阳光照在虎的脊背,红绸在晨光中泛着金红的光泽。它望着山脚下渐渐苏醒的村庄,炊烟像一条白色的绸带,缠绕着黛色的屋顶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,“爆竹声中一岁除,春风送暖入屠苏”,稚嫩的嗓音穿过雾霭,在山林里久久回荡。
虎缓缓闭上眼,把下巴搁在前爪上。它知道,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肆意妄为的恶,它就会一直守在这里。但它更相信,阴正腊月的寒风再烈,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 —— 那些在惩戒后重归安宁的日子,那些在寒夜里点燃的灯火,都是春天写给大地的信笺,正一页页被风雪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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